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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失忆了,记得所有人,唯独忘了他。

我看着我那人帅脾气差还不喜欢我的冤种老公,摊了摊手。

“抽个空,把婚离了吧。”

【1】

谢至接我出院的时候,我差点报了警。是他拿出了我们的结婚证,才勉强打消了我的怀疑。

我看着结婚证件上,那对并不相依的新人,问了他一句:“你真的是我的丈夫吗?你看起来并不爱我。”

谢至充满厌烦的脸僵住。

“我应该也不会嫁给一个不爱我的人,一定是哪里出了错误吧。”

谢至带我回了我们的家。

一开门,满是漆黑。

谢至在玄关处还磕了脚,他抱怨地对我说道:“为什么这里一定要做抬高?”

我没有任何关于这个家的记忆,

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。

玄关处真的太暗了,谢至摸了半天墙也没有找到灯的开关。

于是谢至又问我:“灯在哪里?”

我反问他:“这不是你家吗?”

谢至不说话了,过了半天,他终于在花瓶后面摸到了开关。

暖黄色的灯光照亮玄关,好像也驱散掉了客厅栖在黑暗里的怪物。

我似乎想起来了一些事,我记得无论多晚,玄关永远亮着灯等着谢至回家,就像我永远为谢至敞开心门。

我回过神看见谢至手里拿着一张便签,应该是从开关那里撕下来的。

我看了一眼,上面是我的字迹,写着:小谢同学,恭喜你终于找到开关啦!

我忍不住笑了一下:“我以前这么幼稚的吗?”

谢至一直在观察我,闻言他将便签扔到一边,随口回复我。

“不仅十分幼稚,还善妒。”

我挑挑眉,问他:“你在外面有人吧。”

他语噎,然后发脾气一般质问我:“陈沅,你是装的失忆吧!不要再无理取闹了!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玩!”

他们都怀疑我是装的失忆,毕竟我一没出车祸,二没遭受重大打击,只是简简单单睡了一觉,起来之后就不认识谢至了。

我直勾勾看着谢至,我不记得面前这个人,连对他所有的感情都忘却了。

我胸膛里的这颗心告诉我,我曾经很爱他。

我忽然笑开:“你心虚了。”

谢至不再理会我,抬步朝客厅走去。

客厅的灯就在左手边,谢至随手一拍就能点亮,他坐在暖白色沙发上,赌气一般不看我。

我好奇地朝开关看了两眼。

谢至人高,他随手一拍的位置,我需要扬长手臂才能摸到。

“我还真是对自己差的过分。”

谢至拧着眉:“你成心的吧?我说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玩!”

我坐在他对面的小椅子上,环顾四周。

“没有时间,那就不要玩了。”我拿出谢至之前给我的结婚证,“抽个空,把婚离了吧。”

谢至连眼睛都没抬,答得非常快,生怕我反悔:“好啊,这可是你说的。”

我点点头,去医院呆了那么长时间,我有些累了,于是问谢至:“哪间是我的卧室?”

谢至狐疑地看着我,像在打量我到底有没有撒谎,是不是真的失忆了。

他领着我走到了卧室门口,然后倚着门框死死地盯着我。

我翻了好几个柜子终于找到了我的睡衣,同时也看到了谢至的。

两套是情侣款,只不过谢至那套非常新,一看就没有穿过。

但是我还是叠的整整齐齐,并排摆放在一起。

我越过那件,拿了条睡裙出来。

“我要换衣服了,你还要在这里看吗?”

谢至挑挑眉,然后叮嘱我:“别忘了明早去离婚。”

我朝他晃了晃手机:“放心,我都预约好了。”

他倒是有些意外:“你什么时候预约的?”

我摊摊手:“见着你的第一面,我就有离婚的打算了。”

【2】

谢至好像很生气,他抿了抿嘴,紧蹙着眉,直直地看了我半天,最后却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。

我关上门,躺在柔软的床上。

客厅的灯光穿过门边的缝隙,我起身想去关灯,打开门却发现谢至正在客厅里噼噼啪啪地敲着电脑。

客厅的灯光是冷白色,落在谢至的身上,好像增加了我与他之间的距离。

犹如隔世。

忽然他转头看我,冷淡地问了我一句:“怎么还不睡?后悔了?”

我淡定地走向厨房倒了杯温水,路过冰箱时还给他拿了一瓶咖啡。

他狐疑地接过咖啡,喝了一口,眉毛立刻蹙在一起。

“陈沅,你干什么?”

嗯,看他表现,他应该是不喜欢喝咖啡。

我喝了一口温水,朝他道:“让你清醒清醒。”

谢至拧着眉瞪我:“我已经够清醒了!”

我笑:“那就好,我还以为你活在梦里呢,居然能说出来那种话。”

谢至又抿嘴不说话了。

我意识到他好像在刻意避免跟我争吵

是怕我后悔吗?

我不记得曾经的谢至是什么样子的,或许意气风发,或许沉静内敛。

但总不该是这个样子的,

让我感到厌烦。

我对谢至的厌烦一直延伸到第二天早上,他开车载我去民政局的路上。

我起来太早有些低血糖,靠着车座补眠。

谢至也不知道哪来的雅兴,非得拉着我和我回忆往昔。

他从我追他一路讲到我和他领证,再到我们装修房子,絮絮叨叨讲个不停。

我听得脑瓜直疼,忍不住打断他:“你这么会讲,不如讲讲你怎么跟你那第三者认识的。”

谢至闭嘴了

但他也同时默认了,他就是移情别恋了。

我也大致听了一遍谢至嘴里的,我和他的故事。

故事中的我,爱慕他,甚至放低自己,像卑微的尘民仰望信仰的神明。

现在的我,脱离了以前的滤镜。

才发现原来谢至这么烦人。

【3】

好不容易进了民政局,接待我们的是一个小姑娘,她先看了两眼谢至,然后又朝我笑道:“两位,这边离婚需要三十天的冷静期呢。”

她朝我露出亲切温和的笑,眼睛却给我传递另一个信号。

你可千万别后悔。

我抬头看了一眼谢至,他身高腿长,相貌出众,西装革履,连发丝都精心打理过,一看就是有钱的文化人。

小姑娘看走眼了吧,文化人可不一定干文化事。

谢至比我着急,他蹙着眉回问:“一定要过冷静期吗?”

小姑娘看了一眼电脑,笑道:“不好意思先生,这是规定呢。”

我摊摊手,表示了解。

谢至叹了口气,拿回了我们的证件,然后冷淡地给我扔下一句话。

“我一会有个会,先走了。”

谢至把车开走了,我只能坐公交去上班。

好在民政局离车站并不远,转角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了站点。

时间不巧,正好是上班点,我看着面前拥挤的人群,往后缩了缩。

这一缩,差点踩到一只小猫的尾巴。

我朝猫咪道了歉,抬头看见猫咪的主人正瞧着我。

他大概二十多岁,面色苍白,四肢瘦弱,像是生了一场大病。

他弯着眼睛笑:“我第一次见给猫道歉的人。”

我坐在他旁边,离他稍远。

“我也第一次见遛猫的人。”

他的猫是乌云踏雪,猫身是黑的,四只爪子是白色的,像戴了四只白手套。

猫咪很亲近他,卧在他脚旁边,一动不动。

“你的猫真粘你。”

他笑了笑:“动物有灵,他可能也知道我快死了。”

我大惊:“你还这么年轻!”

他抬头看了看天,眼中光芒忽明忽灭。

“年轻没有用,要活着才有用。”

安慰的话到了嘴边,迎上少年的那双眼睛,我还是忍不住噎了回去。

公交站台的车来了一班又一班,站台的人也慢慢少了起来。

最后,只剩下了我们俩。

少年依旧仰着脸望天,破碎的阳光在他眼眉跳舞。

“其实我也生了病。”我平静地说着,“我失忆了,记得所有人,唯独忘了一个人。”

过了良久,他平缓的声音传过来。

“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吧。”

很重要。

仅仅忘掉了他,我的心就缺了很大一个口。

明明艳阳高照,我却越来越冷,忍不住将自己缩起来。

我固执撒谎:“不重要,我讨厌他。”

猫咪蹭了蹭我的脚踝,我忍不住探手摸了摸它的头。

少年侧眸瞧我,他眼睛亮亮的,唇畔两侧各有一个浅浅的梨涡。

他朝我伸出手:“我叫程愈,久病不愈的愈。这是我的猫,他叫幸运。”

【4】

后来我终于等来了我想要的那班车

上车前,程愈主动和我交换了联系方式,他说他认识一个脑科专家,或许可以介绍我们认识一下。

一路上我靠着车窗胡思乱想,到画室门口的时候,我没看到同事小苏抱着木架走过来,和他撞了个正着。

小苏常年戴着阔大的黑框眼镜,永远垂着头避着和人交谈,只有在发工资的时候才会听到他轻轻说一句:“谢谢老板。”

虽然小苏人很沉郁,但他笔下的画永远有一束光从远方照耀过来,永远是明亮充满希望的。

我从地上爬起来,紧忙去看小苏。

“你没事吧?”

他别过头不看我,慌慌张张抱着画架就走。

周莉凑过来看看我的手:“你自己手掌都蹭破了,还有空去关心别人?”

“毕竟是我先撞到的他。”

周莉找了碘酒给我上药:“画师就这一双手最宝贵了,你也不珍惜点。”

我讪笑。

周莉收起来碘酒,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,问我:“你老公昨天没有难为你吧?”

我问:“他为什么要难为我?”

周莉翻了个白眼。

“天呐,谁不知道谢王八那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臭屁性格,昨天他来接你,你当众骂他是人贩子,让他下不来台,他不回去跟你闹离婚?”

看来周莉很讨厌谢至。

我点了点头:“我们离了,我提的。我刚从民政局回来。”

周莉眼睛瞪圆了,过了好一阵她才双手合十,虔诚地拜了拜天:“老天保佑,我生日愿望成真了!”

“什么?”我不解。

周莉白我一眼:“我生日许的愿,许我暴瘦暴富,陈沅脱离苦海。”

【5】

“那你这愿望确实挺准的。”我接了一句,紧接着问道:“我想不通,我为什么会和谢至这样的人结婚呢?”

我确实爱过谢至,

但绝不会是现在的谢至。

一定是在被我遗忘的记忆里,发生了什么变故。

我期待地望向周莉,希望她能给我一个答案。

周莉和我高中时候邻座,大学时候同班,在我那段大块大块缺失的学生时期记忆里,周莉算是我最好的朋友。

所有人都怀疑我是假失忆,周莉也是,但她只是狐疑地看了我几眼,转手拿起桌上的热茶。

“曾经的谢至,会把这杯茶吹到温凉亲手喂给你。”她说完这话随手将茶倒进脚边的水桶里,“但现在的谢至,把茶水倒掉都不会看一眼你。”

与周莉话音同时袭来的,是我脑海里的一些破碎掉的画面。

谢至裹着厚重的棉袄,站在楼下门口,仰着头看我笑。

他冻得发白的嘴唇张张合合,却没有声音。

他好像在说,

陈沅沅,等毕业我们就结婚吧!

周莉突然握住我的肩膀,她用力地摇晃我,促使我回神。

“陈沅,不要回头,现在的谢至不值得你回头。”

我心乱如麻,但郑重点了点头。

【6】

晚上我下班的时候,一出门正瞧见谢至在门口等我。

他靠着车而立,一身昂贵的西装,双臂交叠放在胸前,望着远处的地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暮色落了他满身阴郁,唯有微风是他的救赎。

周莉捏了捏我的胳膊,小声跟我说道:“千万别回头。”

我冲她笑了笑,周莉叹了口气,跟着她男朋友走了。

谢至好像听到了我们这边的动静,他回过神来看我,语气平缓。

“上车。”

我拉开后车门坐在后面,谢至只是看了一眼我,什么也没说。

我和谢至一路无话,但这种沉默让我感觉到熟悉。

眼看着周围景观越来越陌生,我终于忍不住问出声:“谢至,你要带我去哪?”

谢至看也没看我,冷着脸回我:“不是你说的,每周一带你来吃一次法餐吗?”

是我和他以前的约定吗?

我闷声回他:“我不想吃了,直接回你家,我一会搬出去。”

谢至干脆把车停在了路边,回头用充满厌烦的目光盯着我:“陈沅,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?我已经记住了你所有的要求了,还不够吗?”

他这一句话激起了我的怒意,我把包摘下来,扔在了谢至那张看起来可憎的脸上。

“我没有跟你闹,我已经跟你离婚了!”

谢至脸阴沉如墨,他将车窗打开,随手将包扔到了外面。

我更气了:“谢至,你给我捡回来!”

谢至倒笑了:“你当我谢至是你养的狗吗?你是什么颐指气使的大小姐吗?”

啪!

我一巴掌直接扇到了谢至的脸上!

车内顿时陷入了沉静。

谢至大睁着眼睛,一侧脸慢慢红肿起来。

他可能也没想到我会打他,但这一巴掌使我们两个都冷静了下来。

“谢至,婚姻是我们两个人的。它不是枷锁,更不是你口中所谓的……我的要求,它是你我共守的家。”

我缺了一口的心在钝痛,明明是我打了谢至,我却比他还要痛。

谢至半侧过身回头看着我,默不做声。

陌生的记忆扑面而来,像海啸将我吞噬,使我喘不过气。

我忽然想起来,高中的时候谢至坐我前桌,他也常常这样回头看着我,那时候他扬着眉,笑容充满少年傲气。

他说:“陈沅沅,下午来看球赛的时候,你能不能只喊我的名字?”

他说:“陈沅沅,初雪那天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?”

他说:“陈沅沅,你蹙着眉做题的样子好可爱!”

他说:“陈沅沅,大胆的跑吧!不管你在哪里,我一定都会追上你的!”

18岁的他好像永远站在光下,站在微风来的地方,朝着陷在黑暗里的我笑。

他喜欢叫我陈沅沅,他说这样叫起来,会显得可爱一点。

我永远会为18岁的谢至心动,

“但28岁的陈沅,不会再爱上28岁的谢至。”

谢至一侧脸红肿起来,眼角也染上了红。

我拉开车门走了,不愿再多看他一眼。

车内,谢至伸出的手,颤抖着落下。

这是时间要他付出的代价。

我不会回头,谢至也不值得我回头。

当晚我就从和谢至的家里搬了出去,他黑着脸问我:“就这么迫不及待吗?”

我拎着箱子都懒得看他一眼。

“分秒必争。”

谢至不说话了,默默为我打开了玄关的灯。

在我拖着行李走到门口的时候,他突然颤抖着声音叫了我一声:“陈沅沅。”

我脚步应声停下。

谢至是骄傲的,他低下头用近似哀求的声音寻问我:“假如…假如我们回到十年前…你会不会……”

回答他的,只有被大力关上的门。

【7】

周三那天,我应程愈的邀约,来医院见一见那个脑科专家。

那专家的诊室使我感觉到莫名的熟悉,可我确实是第一次来到这里,不由感到费解。

那人好像看出我的想法,接了杯温水递给我,用充满磁性的声音安抚我:“不要紧张,我叫墨轲,副修心理,善于通过环境影响一个人。”

我懵懂地抬头看他,眼前人笑容亲切,明明是陌生的眉眼,却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。

“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?”

他在我对面落座,十指交叠,轻松地朝我笑:“我天生过目不忘,陈小姐,我们一定没见过。”

他声音缓慢,有一种让人莫名的信服感。

我眼前逐渐模糊,最后只依稀听到他说:“陈小姐,希望你不要后悔你的决定。”

我浑浑噩噩出诊室的时候,程愈就在门口等我,见我出来,将我的背包和手机还给我。

“你还好吗?”

我扶着墙冲他勉强笑了笑,我感觉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事,又想不出忘掉了什么。

程愈陪我在医院休息了好一会,我才终于缓过神来,虽然脑袋还在翁然作响,但总归我能正常行走了。

我和程愈在门口分别,他冲我摆了摆手,转身要走。

我有些不好意思:“让你来陪我折腾一路,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吧!”

程愈笑了:“不需要,你已经请过我了。”

我一愣。

他又补充道:“在你遗忘的角落里,我们曾经是朋友。”

回去的路上我还在想程愈的这句话,拼命回想着是不是我真的在哪里见过他。

由于我想得过于投入,速写时一不小心画成了程愈的模样。

周莉转着椅子过来打趣我:“可以啊,照着瓶子画美少年!怎么?第二春?”

我立刻否认:“当然不是,他才二十岁。”

周莉啧啧两声,继续看我画上的程愈,忍不住说道:“这人怎么看起来没有一点生气呢?不像个活人,倒像个静物。”

程愈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,像一只浸在黑暗里的猫,只有眼珠装着太阳。

他也盼望着从黑暗里脱身,

也希望幸运来临。

【8】

周五那天,程愈住院了。

我是从那个脑科专家那知道的,他说程愈这一次,如果再不手术,可能活不过三个月。

我问他为什么程愈不手术。

他说:“因为成功的几率只有百分之十。”

我去探望程愈的时候,还买了一束花,故作轻松同他说着玩笑话。

程愈也笑着回我,但更多时候都望着外面的天。

他说:“我想幸运了,可惜医院不让养猫。”

我小心翼翼问他:“你在这里还有别的亲人吗?”

我想听听他们对于程愈手术的事,是什么样的决定。

程愈回过头冲我笑,那笑里尽是勉强:“我没有亲人了,三年前的车祸,我是唯一的幸存者。”

“现在,我也要走了。”

他依旧望着窗外,阳光穿过层层阻碍拥抱住他,亲吻他的眼角发梢。

少年苍白瘦弱,像一枝将要破碎的鸢尾花。

我心中生出不忍,但在他面前,我任何一句话都显得无力。

我常来探望程愈,第一个星期的时候,他还能和我一起出去晒晒太阳。

第二个星期的时候,他坐在轮椅上,大口大口吐着血。

第三个星期,程愈的头发被推光了,他躺在床上虚弱地冲我笑,问我这一辈子最想做的事是什么?

我仔细想了想,却发现自己没有什么想做的事。

程愈也不在乎我没有答案,他给了我一串钥匙和一个地址:“帮我照顾一下幸运吧。”

当晚我去接幸运的时候,它就缩在移动摄像头旁边,在只要程愈打开摄像头就能看到的地方。

“幸运,乖。”

幸运冲我叫了两声,声音嘶哑,像是叫过无数遍。

它找不到程愈了,它只能在唯一能听到程愈声音的地方,守着他。

【9】

第二天,我将谢至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。

我们的离婚冷静期结束了,可以正式办理离婚了。

我预约的是九点,谢至来得稍晚,衣装不再那么考究,人也略显颓唐。

他看见我,眼睛稍微亮了亮,随后又寂灭。

我看见他走过来,转身想走,手臂却被谢至拉住。

我挣脱不开,蹙着眉看他。

谢至睫羽颤抖,哑着声音问我:“陈沅沅,你不要我了吗?”

我背一瞬间绷紧,胸口像是被人剜了一刀,痛彻骨髓。

我是真切爱过谢至的。

“不要了,”我压抑着声音回他:“谢至,我不要你了。”

与这一句话一同袭来的,是我和他过去的十年。

是他穿着校服,坐在阳光里,漫不经心拍着篮球,笑嘻嘻同我说:“陈沅沅,你怎么来这么晚?你要是不来,我耍帅给谁看啊?”

是他撑着下巴,看楼下一排排下班的老师,歪着头冲我笑:“陈沅沅,放学后要不要去吃嘶哈嘶哈麻辣烫?”

是他感冒了靠在墙角,神态委屈同我说:“陈沅沅,我好像快不行了,你记住我的必修二数学书第二十七页里面夹了一块钱,那是我全部的家当…咳…你打我干什么?”

是他涨红着脸,在花海之中朝我单膝下跪。

“陈沅沅,以后你就是我的全部家当!”

是他结婚后回家越来越晚的钟,是他抱着我畅想未来的时候,手机屏幕上亮起的“我好难受,你能来陪我吗?”

是他眼里越来越多的厌烦,是他对我越来越少的话。

是他在我生日那天,为了陪另一个人,编造的蹩脚的理由。

公司的猫病了,需要人照顾。

这是我们的十年,是我那个如玉一般的少年,和我渐行渐远的十年。

我蓦然落了两行泪下来。

“谢至,我不要你了。”

【10】

办理完结婚证,我摆脱了还想再纠缠的谢至,去探望程愈的路上,我还买了束花。

医院电梯门口,我遇见了墨轲,那个脑科专家。

他看见我,扬眉笑道:“陈小姐,这次你记得我了吗?”

我记得他了。

半年前,我确认谢至变心那时,我曾一度抑郁,厌食,最后晕倒在路边,被一个好心的少年送进了医院。

我醒时,少年就坐在窗口,静静地晒着太阳。

他冲我笑,朝我伸出手。

“你好,我叫程愈,久病不愈的愈。我还有一只猫,他叫幸运。”

那时他还只是瘦弱,只是看起来营养不良,但一双眼睛永远亮亮的,像藏着太阳。

我因为中度抑郁和严重的厌食,被迫留在医院观察。正巧那个时候谢至出差,忙着各种应酬,对于我住院的事,他完全不知情。

第一个星期的时候,我缩在角落里,不吃不喝,整日靠挂水活着。我常在深夜里哭,有时吃过药睡一觉起来,也会看着角落莫名放声大哭。

程愈常来看我,带上路边新开的花,扯开窗帘,驱散屋内的阴霾。

第二个星期的时候,他把他的主治医生介绍给我。

那个人,就是墨轲。

他副修心理,还拿到了硕士学位,最善于通过语言环境影响一个人的心理。

在他面前,我总会变得平静一些。

经过将近半月的治疗之后,他十指交叠,笑容和善:“我知晓陈小姐这么痛苦的原因了。”

“年少时扶持走来的伴侣,最后却心予她人,陈小姐放不下的,已经不是那个人了,只是曾经的那个少年。”

“那不如抛却曾经的记忆,重新审视如今的身边人,是否还值得陈小姐回头,如何?”

我脑袋浑浑噩噩,甚至听不清他说了什么,但我知道,或许这是我唯一的出路。

接下来的半年里,墨轲对我进行了一系列的心理暗示,还使用了一些药物,使我真的暂时遗忘掉了谢至。

他说:“当陈小姐决心抛却时,这些记忆就都会恢复。”

于是,有一天我醒来的时候,

我失忆了,记得所有人,唯独忘了他。

【11】

我进了电梯,回了墨轲一个笑:“多谢。”

电梯门缓缓关上,狭窄的空间内只有我们两个人。

墨轲歪着头看我,公式化的笑容褪去,眼里泛着狂热的光。

“是我要说多谢才对,陈小姐是很好的实验材料。”

我知道墨轲在拿我做实验,但我依旧很感谢他,我走出了阴霾,终于抛却了过去,这都多亏了他。

但这一切也改变不了他是学术疯子,为了试验拿活人做材料的事实。

我与墨轲不想过多纠缠,我便再没回他的话。

墨轲又问了我几个问题之后,见我兴致缺缺,他也觉得无趣,没有再开口。

直到电梯门开,我准备下电梯。

“陈小姐。”

我回头看站在阴影里的墨轲,他脸上又是那一副公式化和善的笑容。

“程愈答应手术了。”

我顿时大喜,点头道谢之后,立马赶到程愈的病房。

我进去时,程愈缩在靠窗的椅子上,阳光一寸寸铺在他身上,温暖了他整个人。

我将枯萎的花从花瓶里拿出来,换上我今天带来的向日葵

我拿着喷壶喷上些水,看着那滴着水的花瓣,忍不住笑道:“你真的很像向日葵,都喜欢晒太阳。”

程愈半抬眼睛,气息虚弱。

“我答应手术了,如果我幸运活下来的话,帮我画一幅拉萨的日出吧。”

我在抑郁的时候,程愈就提过这件事,只是后来我给忘了,一直不了了之。

我有些愧疚:“等你好起来,我带你去拉萨,亲自去看日出。”

他合上眼,没有再回话,像是累极了。

程愈的手术安排在第二天下午,他进入手术室前,小小的拥抱了我一下。

他的最后一句话是:“陈沅,要记得我。”

我眼眶有些红,拍拍他的背安慰他:“你还年轻,你一定会很幸运的。”

他冲我笑了笑,合上眼再没说话。

手术进行了八个小时,我一直在手术室外等到傍晚,才动身去喂了幸运。

程愈拥有幸运,他一定会没事的。

幸运好像也知道程愈的事,他无论如何不肯吃一点东西,趴在摄像头前一动也不肯动。

九点的时候,我准备继续去守着程愈,幸运却突然开始哀嚎。

那是我第一次见一只猫声嘶力竭的叫嚷,他不停地用头蹭着摄像头,但冰冷的机器不会永远抚慰他。

我心猛地一颤。

十分钟之后,我收到墨轲的消息。

“抱歉。”

我在车内忍不住痛哭出声,过往我抑郁时程愈坐在阳光下陪伴我的记忆浮现,我咬住手背,拼命压抑着哭声。

他说:“我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了,如果我走了,没有人会记得我了。陈沅,你一定要记得我啊。”

对不起我忘了你,对不起程愈。

我跌跌撞撞赶往医院,恍惚间我又看见了程愈,他站在光里,朝我伸出手。

“你好,我叫程愈,久病不愈的愈。”

程愈没能拥有幸运,

幸运也失去了程愈。

【12】

程愈没有亲人了,我帮他料理了后事。

程愈的东西很少,最珍贵的只有一只叫幸运的猫。

熬过了最初的几个夜晚,我看着晒着太阳的幸运,做出了一个决定。

我辞职了。

周莉听到这件事的时候,她满脸不可置信:“陈沅,没有爱情,我们还可以搞事业啊,你怎么连事业都不要了?”

我冲她笑了笑:“我要完成一个约定。”

我要坐车去西藏,去给程愈画日出。

但我其实并不擅长风景画,我更擅长画人像,于是我走之前,特意去拜访了小苏。

我愿意将所有的积蓄拿出来,雇他陪我去西藏画一幅日出。

周莉对于我的做法很不理解,觉得我为赴一个莫名其妙的约,居然愿意放弃了现在的所有。

谢至也不理解,他之前背着我买下了我工作的画室,听说我辞职了,立即驱车赶过来问我。

我之前还在怀疑,为什么我前段时间总是无缘无故旷工,每个月的工资还比以前多了一倍,原来是谢至接手了这个画室。

谢至蹙着眉语速飞快:“如果是因为我的缘故,你完全不必要辞职,我可以把这间画室立刻转给你。”

他劝我:“陈沅,不要冲动。”

我平静地望着他,看他发间穿梭而过的青葱岁月,我问他:“谢至,你为什么买下这个画室?”

谢至是做信息软件产业的,一间并不出名,收益也并不可观的画室,怎么会突然入他的眼呢?

谢至缓缓垂下头,声音卑弱。

“我…我是想竭尽所能补偿你一点……”

他好像知道自己说错话了,立马改口:“我当然知道完全无法弥补我之前对你造成的伤害,但是……”

“好了,”我打断他:“我不想听你自我感动的忏悔,你也不要自作多情了,我辞职并不是因为你。”

谢至一愣:“那是为什么?”

我抬头看天,

聚了几日的阴云终于散开,阳光穿破云层投入人间,雁鸟高歌着掠过,留下一道道被撕开的天幕。

我心情蓦然变好。

“我不想留在过去了,我要去看看未来,没有你的未来。”

说完这句话,小苏也收拾好东西出来了,我转身朝他招了招手:“小苏,你会开车吗?”

小苏垂着头,小声回了我一个字。

“会。”

我非常开心,拉着小苏坐上我以前买的,一直没有机会开出来的车。

谢至就站在原地,看着我一点点远去,最后消失在视野里。

周莉双臂交叠放在胸前,啧啧两声,讥讽道:“沉溺于过去的人走向了未来,最先抛却过去的那个人反倒又回念起了过去,真是讽刺。”

谢至对上周莉,就没有那么好脾气了,他脸一瞬间冷下来,责问周莉:“你嘲笑我?”

“哟,眼神真凶。”周莉娇笑两声,把辞职信扔到谢至的脸上:“姐辞职了,姐不怕你了。姐就祝你这辈子孤独终老,再也遇不见陈沅!”

说罢,她扬长而去。

谢至站在原地,半晌他长叹一声。

他当然再也遇不见陈沅了,

陈沅已经不爱他了。

这一切,都是他自作自受。

【13】

不再关心谢至怎么样,我和小苏一路自驾到西藏。

幸运并不怕坐车,反倒跟好奇的小孩子一样,天天扒着车窗看外面倒退的风景。

“你的猫真的很可爱。”

小苏跟我熟稔不少,变得也会接我的笑话,有时还会主动跟我分享几件有趣的事。

他一直有轻度的自闭,沿路壮观的山河景色,也慢慢阔大了他的心。

“幸运是我朋友的猫,是他的宝物。”

小苏从我这了解过一点程愈的事,他也很同情那个喜欢晒太阳的少年。听我这么说,他立刻转移了话题,怕再惹我难过。

和小苏入藏的那天,我和他都忍不住下车高呼了一声。

小苏反应比我还大,他立刻从后备箱里翻出画架,然后照着远处的山就开始作画。

我拿着相机拍了几张照,无聊地也打开画架,张望一圈,落笔开始画程愈。

这幅画我一直画了半个月,不停地修修改改,甚至撕碎重新再来也有七回,但是不管我怎么画,我就是不满意。

我记忆里的程愈是温和的,是倚着阳光的少年。

我画过在我失忆后他和我在车站初见,伸手和善地对我笑,

画过在我抑郁症时,他把我送进医院,在我醒来时的笑,

也画过他病入膏肓时,他窝在椅子上闭着眼晒太阳时的笑。

但是我都不满意,总感觉缺少了一些东西。

小苏对我撕毁的画稿都赞不绝口,说我只是对自己太过严格了,只不过一点瑕疵,稍微将就也可以。

我坚定地对他说:“程愈不可以将就。”

这世界上,能记得他的只有我了,我绝对不可以将就。

小苏不理解,但也没有再劝过我。

半个月后,我和小苏凌晨时分带着画架在布达拉宫前等日出。

西藏的夜寒凉,小苏特意多带了件外套给我披上,同我说:“你可以先睡一会,等太阳升起来,我会喊你的。”

我摇了摇头,谢过了他的好意。

等着日出的时间太过无趣,连小苏都耐不住无聊,主动给我讲了个笑话。

“你知道为什么基督一生没念过佛经吗?

因为他不会说中文。”

他的笑话更无聊,但小苏一脸期待看着我的模样比较好笑。

长时间的相处下来,我发现小苏就像个小孩子,喜欢幼稚的玩具,喜欢甜食,喜欢讲一些无聊的笑话。

我和他变得越来越亲密,他开始喊我沅沅姐,我还是叫他小苏,但对他越来越像照顾弟弟。

【14】

等日出的人越来越多了,日却像个羞涩的小姑娘,迟迟不肯出现。

小苏打了两个哈欠,手里的笔都掉到了地上。

太阳还未出,能见度还是很低,我顺着声音寻找不知道滚到哪里的笔。

广场上聚了好多人,我低着头在脚间寻找。

小苏只喜欢用熟手的笔,如果丢了那支笔,他应该会很难过的。

我刚刚找到笔的那刻,我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声惊呼。

我拿着笔,站起身,忍不住也赞叹一声。

红姑娘披着金色的纱裙跃出层层叠叠的青山,向人间投下第一缕恩赐的光,与布达拉宫的金顶交相辉映,充满了祥和神圣。

人群中有人跪地诵经,有人双手合十祷告,有人拿起笔,对着朝日满脸赤诚。

我终于知道画中的程愈差了一点什么了。

程愈是恩赐。

我提起笔开始作画,近来我画太多次程愈,他的眉眼我抬手画得迅速,照着红日,在他身边画上了绯金色的光。

我画的,是他和我的最后一面,他半抬着手作出拥抱的姿势,笑容温柔,眼里满是遗憾。

我在他右手上,还画了一枝正在盛开的鸢尾花。

小苏画完日出时,来看了一眼我的画。

“他就是程愈吗?果真不一样了。”

我有些惊讶,问:“哪里不一样?”

小苏蹙着眉端详半天我的画,最后纠结着说道:“嗯……以前只是感觉他很温柔,现在是有温度的温柔,有种像是晒太阳的感觉。”

我点点头。

小苏给我展示了他画的日出,与方才景致几乎分毫不差,甚至更有意境。

他凭借这一幅画,或许可以一跃成为名流大家。

小苏倒好像不在意,他大咧咧将画要交给我。

“我答应过你,是替你画的日出。”

我最后还是没有要那幅画,我还将《愈》留给了小苏。我经过允许,将他的画拍到了网上,小苏一夜之间爆红。

他一些以前的画也被发现,甚至有人说要给他办一个画展,那幅日出要放在最中央。

小苏来问我的意见,我答他:“如果可以的话,请把《愈》也放在你的画展里,我希望有更多人能够记得他。”

“记得曾经有一个很温柔的少年,他叫程愈,治愈的愈,他还有一只猫,叫幸运。”

小苏的画展办的很成功,我们回来的时候,周莉已经搬走了,她去首都闯她的一片天了。

我和她聊起她如今在异地恋的时候,周莉回答地非常洒脱。

她说:“陈沅,如果他真的爱我,就算隔着千里万里,就算只有电话里的声音,也抵挡不了他的思念。”

“如果他不爱我,陈沅,这不叫异地恋,这叫给自己找了个外地的野爹,纯找气来了。”

周莉一向嘴毒,我忍不住笑倒在床上。

我又和她说起小苏,小苏如今一画难求,标价最高的日出已经达到七千万,我的那幅《愈》,听说也有不少人开出高价。

小苏经我的授意通通替我回绝了,还在那幅画旁边专门竖了小牌子,写了程愈的名字,还有他常说的话。

幸运越来越胖了,他常常窝在软软的猫窝里睡觉,有太阳的时候才会出来晒晒太阳,我叫他吃饭的时候,他倒是跑得飞快,像扎了翅膀。

我依旧从事绘画,日子过得平淡,但也幸福。

时光温柔似水,一点点抚平伤痛。

正文到这里就已经完结,以下是番外,不喜欢谢渣的可以跳过。

【15】

再见到谢至的时候,是在小苏的庆功宴上。

彼时小苏已经是一个很有名气的画家了,他受邀出席他的庆功宴,他推脱不开,又惧怕人多的场合,只好过来求我陪他一起去。

时隔一年多,谢至变化极大,他变得稳重成熟了不少。

他穿着深色西装,精心打理过的头发衬上精致的五官,无论站在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。

我只看了他一眼,然后就转过头继续观察会场内的其他人。

人群中我看见了墨轲,他穿着白色西装,没有梳理头发,倒显得他洒脱随意。

他朝我举杯,我亦然。

“我看到你的那幅画了。”墨轲勾起唇,“如果他还活着的话,一定也会很喜欢的。”

我和他碰杯,回道:“如果是他的话,他一定会直白地夸赞我的画功,然后再和我一起庆祝。”

墨轲笑而不语。

我在会场中央发现了颤颤巍巍举着杯的小苏,他四处张望,看见我时冲我展颜一笑。

我回他一个笑。

墨轲忽然又和我碰杯。

我抬头看他,他半侧着脸看着我笑:“陈小姐,不知道一会你有没有兴趣……”

“没有兴趣,”我截断他的话,“墨轲,我对你没有兴趣。”

一个为了实验连人命都不顾的学术疯子,我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。

墨轲眼眸笑意加深,他将酒杯放下,轻摸了摸手腕上的表。

就在我怀疑他是不是又要对我施加什么心理暗示的时候,他突然笑开:“陈小姐,看来你还有客人,那我就不打扰了。”

说罢,他转身离开。

“哟,这不是陈小姐吗?”

一道尖细的声音蓦然插进来,我转头看向来人,眉头忍不住蹙了蹙。

我曾远远地见过她一面,她就是谢至的变心对象,曾灵。

一个在我看来空有外表,没有脑子的花瓶。

她是谢至的秘书,

面试的时候她给我的印象极差,

不记时间,粗心大意,丢三落四,她的缺点我一只手都数不过来。

但她也有一个我不得不认可的优点,她永远积极向上。

哪怕前路一片迷茫,她也有孤身闯过去的勇气。

谢至或许就是喜欢上她的这一点吧。

我没心情在我弟弟的庆功宴上,和曾经的第三者闲聊,我连她充满挑衅意味的话都没管,视线轻飘飘落她身上一眼就紧忙移走,生怕污了自己的眼。

曾灵自讨无趣,还想再说什么。

谢至这个时候走过来,将我和她隔开,举杯冲我笑道:“最近还好吗?”

我平静地回他一句:“走远点,谢谢。”

他面色不改,推开曾灵,换了个话题继续和我搭话:“我看到那幅画了,真的很不错,你从高中时候就擅长绘人像,这次实在是惊艳。”

脱离了情爱,我看谢至就像看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,恨不得拍他一掌,叫他离我远一点。

可是我不能这么做,

我只能讥讽地朝他笑:“哟,谢总,你把第三者转正了?”

谢至脸色一下子沉下去,曾灵不依不饶问谁是第三者。

我越过谢至,放大声音回她:“我和谢总曾经是夫妻的时候,你是谢总的女朋友,你不是第三者,难道是第四者?”

周围人对曾灵指指点点的声音,让我听了都觉得脸热。

谢至也不例外,他厉声让曾灵走开,并向大家解释,他们只是上下属的关系。

我站在一旁看戏,觉得好笑。

我看得清楚,他在保护曾灵。

“谢至,你喜欢她什么?”

谢至沉下声:“我不是在保护她,我是在保护你。”

【16】

“保护我?”我失笑,拼命控制着手,才勉强不将酒泼到他脸上。

他在做梦吗?

说什么胡话呢?

谢至不答我那个问题,走近我几步,垂着头小声询问我:“我知道你今天一定会来的,我就是想……”

他语气卑弱,纠结半天没有下文。

我却好奇他前半句,

他说知道我一定会来的。

这场庆功宴果然有他的参与。

我看不下去他的扭捏作态,问:“谢至,你是想和我回到过去吗?”

他立刻抬头,眼里充满光芒,一脸期待的看着我。

我笑,然后将酒泼到他脸上。

前陷入小三风波,后被前妻泼酒,谢至的风评不管怎样,以后一定会被降到最低。

他的一些订单可能也会因此而失掉,

但谢至损失有多大,这又与我何干?

我冷冷回他:“你怀念的不是我,是那个曾经在我眼里闪闪发光的你。”

我将杯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,顺手拿过纸巾擦了擦手指。

“别再恶心我了,谢至。”

我转身要走,小苏立马跟过来。

路过谢至的时候,他顺手也将酒泼到谢至的脸上。

他还留下一句话:“谢总既然彩旗飘飘,还是不要奢望明珠的好。”

谢至没有再说话,

他站在场内,

像一只被雨淋了的狗。

小苏开着车带我兜风,我扬起双臂拥抱夜晚,拥抱一个新生的自己。

夜晚从不是苦痛的来源,

不肯看清自己的人才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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